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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议北京的朋友,既然自己有的是硕果仅存的古文化,有恃无恐,大可放《华尔街日报》一马。
 
二月十九日美国《华尔街日报》刊出一篇评论,半道歉半解释二月三日他们的一个专栏用上的标题“China is the Real Sick Man of Asia”,让北京大怒,把该日报的三位驻北京的记者逐出中国。直翻过来,此题的中译是“中国是亚洲的真病夫”。当然是指新冠肺炎这件大事,有什么言外之意我不管也不知道。
 
这里的有趣问题,是为什么北京会为这标题而变得那么震怒呢?让我告诉美国的朋友吧。崩口人忌崩口碗,中国人最忌外人称他们为病夫。“东亚病夫”这一词我从小就听惯了。爱看功夫电影的同学会记得,李小龙把“东亚病夫”那块牌子踢得稀巴烂!现在《华尔街日报》的标题不仅说“病夫”,竟然还与“亚洲”挂起钩来,是以为祸。
 
究竟霍元甲有没有为此愤怒我没有考究,但如果同学读基辛格写的《论中国》,会读到毛主席对基辛格说的一段话的清楚含意:要打仗吗?放马过来吧!
 
从人民公社到文化大革命,炎黄子孙死人数千万。人类历史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民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。换来的是再没有南北或地区、种族之分。今天的深圳不容易找到一个深圳本土的人。这确是一个新中国,付出的代价是历史成本,向前看再不是成本了。
 
中国的文化有悠久的历史了。君不见,红山文化据说是八千年前,但今天见到的红山文物,不同地区出土的其品味差不多。十多年前我造访了孔子故里山东曲阜,跟着飞到广西的黄姚古镇一行,天南地北,但到处挂着的对联,风格与品味一样,只是论到文笔的高下,北胜于南。
 
其他的出土文物更神奇,令人叹为观止:商代的青铜,春秋战国的错锌,汉代的玉件,唐代的金器,柴世宗与宋徽宗亲自监制的柴、汝、哥、官这四大名窑,忽必烈监制的青花与青花釉里红,明宪宗为了讨好一个女人而烧制的小件青花斗彩,康熙把锌烧在瓷器上,郎世宁替雍正与乾隆画个半死,杨玉璇、周尚均、林清卿的寿山石雕,皆足以雄视万世,用不着捧出什么孔子伟论、魏晋文章、羲献书法了。论才华,一个苏东坡足够;论画,我们只要拿出范宽的《溪山行旅》。
 
二〇〇八年,科斯为我写的《中国的经济制度》在芝加哥开了两天的研讨会议,过后,科斯和诺斯等几位老头子研讨一个问题,不得其解,问:人类历史曾经有的五个古文化——中国、巴比伦、埃及、希腊、罗马——倒下去后为什么只有中国一个能再站起来。我简单地回答:是中国文化的厚度无与伦比使然也。
 
建议北京的朋友,既然自己有的是硕果仅存的古文化,有恃无恐,大可放《华尔街日报》一马。这份天下第一的经济日报,有专人在北京存在,不管他们怎样胡说八道,对中国的经济发展一定是利大于害的。​​​
 
二〇二〇年二月二十日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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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五常

张五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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香港经济学家,新制度经济学代表人物之一,毕业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经济学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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